陈敬晃了晃神,倪清嘉拉他到伞下。她的伞偏小,倪清嘉往陈敬身边靠,陈敬往伞外逃。“陈敬,淋雨容易感冒。”倪清嘉说。陈敬不逃了。陈敬比倪清嘉高,她需要抬手举着伞,风一吹,她跟着颤颤巍巍左摇右晃。陈敬低声说:“我来吧。”捏住细长的伞柄,有意避着倪清嘉的手。倪清嘉松开,转了转酸疼的手腕。路边各色的招牌灯照着坑坑洼洼的水面,像七彩的星坠入黢黑的长河。雨滴清脆地落在伞面上,溅起小小的水珠,沿途凝聚,顺着伞扣从倪清嘉身侧掉下。伞在往她的方向倾斜。“陈敬。”倪清嘉叫他。“嗯?”陈敬懵懵地应了声。一只软软的手悄然爬上他的腕骨,陈敬没动,头顶的滴答声和他的心跳同步。视线的尽头腾起一阵茫茫的水雾,雨下大了些。她发凉的指尖轻触他的手背,掌心握着陈敬的手,将伞摆正。倪清嘉温声说:“这样就行。”陈敬骤然不敢看她。仿佛那倾斜的角度,是他暴露的心事。哑然之际,又听见她叫他。“陈敬。”倪清嘉抬眸指了指前面,“借你的胳膊用一用。”左右都是积聚的小水坑,倪清嘉自然而然地挽住陈敬的手臂。校服外套下的胳膊不算粗壮,但被她握着,已经僵硬得像块石头。倪清嘉看了陈敬一眼,笑着捏了捏他:“你健身?”“没有……”“哦,我不太懂。”倪清嘉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,“这是肌肉么?”陈敬大脑已经停止思考:“不知道。”倪清嘉开玩笑说:“陈敬,你怎么好像变蠢了。”陈敬:“……”春天是讲究平等的季节,无形中催发万物的情愫。像这场夜雨,千丝万缕,绵绵不绝,逃不开,躲不掉。“一会儿我把伞留给你,你明天记得带回来还我哦。”“……不用。”“你家远,你拿着。”陈敬沉默几秒。“好。”伞外是辽阔宽广的街道,但有人只贪伞下这份拥挤,路过一家婚庆店,里面放着《梦中的婚礼》。明明雨小路平,她的手仍没有松开。
挽着他,像走一场雨幕中的婚礼。陈敬的胳膊快僵成假肢。陈敬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。肩膀湿了一处,撑开她的伞晾在洗手间,摸到那串吊坠,又把伞转移到厨房旁边的小阳台。随意将书包放在椅背上,拿出一会儿要看的书。然后洗头洗澡。敞开的黑色书包里,静静躺着一把伞。翌日,倪清嘉打着哈欠踩点进门。刚坐下,瞥见桌边的挂钩上悬着她的伞,折得整整齐齐。清醒半分,看向教室后方。陈敬低着头学习。倪清嘉回头,把伞放回书包。课间,倪清嘉想找陈敬搭话,被外面一个粗嗓叫住。倪清嘉的座位在靠近走廊的窗边,她一转头,看见隔壁班的赵宇格扒着铁框蹲在窗沿上,像只便秘的猴子。“嘿,倪清嘉,放学红酒肉走起啊。”红酒肉是家烧烤店,他们以前常去那里吃夜宵。赵宇格的姿势太诡异,倪清嘉嘴角抽搐:“你能不能下来,别把我班窗户整坏了。”赵宇格猛地往下跳,落地不稳,脚底抽了抽。“操,老子的脚——”“活该。”赵宇格单脚站着,从猴子变成独脚鸡。“你去不去啊。”倪清嘉冷冷地说:“你是帮邹骏问的吧,你去转告他,我跟他不可能。”赵宇格和邹骏一个班。倪清嘉和赵宇格是高一同学,她后面才认识邹骏。说起来,倪清嘉和赵宇格谈过恋爱,不过只有短短一天,甚至可能还不到二十四小时。他们在外面喝酒上头,都是单身,彼此对视着,赵宇格就稀里糊涂说“要不咱俩试试”,倪清嘉也稀里糊涂“好啊好啊”。后来各回各家, 一觉醒来,默契地装失忆。有在场的见证者提起,两人都不承认,觉得丢脸。赵宇格虽然喜欢倪清嘉漂亮的脸蛋,但倪清嘉从来不是他喜欢的类型。他喜欢清纯羞涩的,倪清嘉能面不改色地和他一起看黄片,赵宇格心理接受无能。当兄弟可以,当女朋友的话他可受不住倪清嘉的作妖。倪清嘉想法更直接,她脑补假如自己和赵宇格谈恋爱打啵,光是这么想,每个毛孔都在拒绝。于是两人恢复哥们的相处模式,赵宇格还介绍邹骏给倪清嘉认识,就有了邹骏追倪清嘉的故事。赵宇格吊儿郎当地笑:“我说,你这么烦他,该不会是心有所属了吧?”倪清嘉朝他丢橡皮:“关你屁事。”赵宇格灵敏地躲开,“跟邹骏没关,你去不去。就是咱们高一班的几个兄弟,我们一帮大老爷们没劲,差几个美女。”“差什么?”“美女。”倪清嘉很受用:“行,给我留个位。”